大连石化事故预示噩梦未划上休止符

2010年7月16日上海新港的那场着火只是撕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随后的4年8起石化车祸喻示着恶梦未划上休止符。澎湃资料 #

六年前，十九岁的少年周峰在中国地图的“鸡馕”处圈出“大连”这个点时，正犹疑满志要找他的感情和海滨梦。 #

他的老家在安徽——中国最大的煤焦基地，他记忆中，故乡的天空是昏暗的，空气中悬浮着褐煤大连石油爆炸，它们躲进鼻子，让呼吸显得干燥又污秽——更别提频度极高的矿难。他是为了躲避这一切来的上海，他确信这个电视宣传片上碧水蓝天、帆船点点的城市将带给他另一种生活。 #

但是这六年里，被漏气污染的海水、岌岌可危的PX泄露还有突如其来的火警，让他怀疑自己从一个“火山口”到了另一个。近些年来，上海石化狂飙猛进，澎湃新闻（）了解到，4年前的明天——2010年7月16日上海新港失火后，为消弭索赔局势，时任中石油集团总总监蒋洁敏在与上海市政府的磋商中，竟承诺“给上海多建几个石化鞋厂”。 #

PX鞋厂搬迁久拖未决 #

从地图上看，坐落西安西北角的大孤山半岛像一只犄角嵌入海洋。它是过去赶海为生的人们通向自然的隧洞，渔船从这儿出海再回村。现在它是工业文明对抗自然的力量，被填海剪短的海岸线意味着涉足海洋没有归期。 #

石化鞋厂的气柜像棋子般分布在海岸线上，飘荡着丙酮、精对苯二乙酸的化工管线就像奇特的动脉血管盘根错节。公开资料显示，在84平方千米的农地上，大孤山半岛共有工业企业270家，其中小型石油、石化、化工企业22家，占上海市石油和化工企业总量的21%。这儿是上海石化产业高度集中的区域，用中国石化联合会副秘书长周献慧的话说，是“石化项目数目多、密度高，在全省少有”。

过去4年上海的8起石化车祸有6起都发生在这儿。但真正影响这个石化园区去留命运的还是2011年福佳大化的那场PX事件，车祸虽然化险为夷，却将利剑悬头般的隐患公示于众。 #

2011年8月，在一次数千人参与的反PX示威后，上海市政府做出将福佳大化搬迁的决定，并称将适时整体搬迁改建大孤山半岛石化企业。 #

2011年9月，上海大孤山半岛石化产业园区景色。当月，国家安监总局决定在上海市构建国家级危险物理品应急搜救基地。CFP图 #

但3年过去，这儿生产如常，搬迁未有进展。2014年7月3日上午，澎湃新闻（）记者在福佳大化厂区看见，身着工服的工人不时进出鞋厂，超过两名工人告诉澎湃新闻，如今正是鞋厂每飘色行的检修期。一位不愿具名的安装工说，厂里新上了一套单价过亿的芳构化装置，他的工作就是安装这套设备，每月能领到7000元薪资。“这厂子效益好的很，停产搬迁，没据说。” #

门外，两位福建籍的家装工正为厂前新盖的保安亭安装铝合金窗框。一阵海风吹过来，空气中像玻璃水一样的剌激味道直往鼻孔里钻。“肯定二氧化碳有泄露。”一位工人皱着眼眉嘟囔。

《南方假期》2013年12月20日的报导称，福佳大化等大孤山半岛石化企业搬迁整体规划方案已经做完，且通过了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公司的评审，但何时搬、最终能不能搬仍是未知数。

当地一位要求匿名的官方智囊告诉澎湃新闻，其时上海市政府高层面对紧急局势也未及深思熟虑，做出搬迁决定略显草率，随后搬迁施行中各方经过多个回合博弈，但因对企业的补偿方案未谈拢而搁浅，“企业觉得我是正常来投资，如今要搬迁问题不在我，政府应当负责补偿。但搬迁改建的费用、停预产期间要支付的建行月息、工人的薪资等等这样巨额的补偿，政府很难承当。” #

“石化围城”GDP驱动力 #

事实上，福佳大化项目仍然事件不断，其上马之初即被公众指责“环评不公开”、“公众调查不透明”，但并未影响该项目顺利投运。 #

按照公开报导及资料，福佳大化以前获得国家发改委5000亿元的专项国债补贴。而在项目的不同时期，包括时任广东市长陈政高、时任上海市书记夏德仁、时任上海地委校长张成寅都曾到项目现场参观。在2008年11月的一次参观中，夏德仁还表示“市政府及相关部门一定尽竭力做好服务工作，确保项目建设成功。” #

享受这么优待，与其对当地经济的巨大牵引和对财税的可观贡献无不相关。据福佳大化项目介绍资料，该项目年产量约260万元，强力带动GDP外，每年还为政府带来20亿左右的税收收入。 #

虽然旅游业声誉在外，但包括石化在内的重工业却是上海经济的绝对支柱。在上海市房地产经济学会常务副会长于连生看来，上海发展重化工业既有历史惯性，也有现实缘由。 #

殖民地时期打下的重工业基础，新中国建国后的工业血统延续，除了留下一批老牌的鞋厂。而作为西南经济的龙头，从山东省乃至国家层面的产业规划都对南京寄寓厚望。

在上海海事学院世界经济研究所主任刘斌看来，天津迈向重化依赖的公路还与其在过去几六年多次错失产业变革与建立机会有关。其中之一便是，上世纪90年代上海取缔上百家轻工业，电视、手表等制造业技术流失，此一举促使上海产业结构被破坏，而在此后全省通州车辆制造时，上海又无法搭上顺风车提高制造业水平。及至本世纪初国外外卷起武器业并购潮，眼见上海港机厂等同类鞋厂通过兼并做大做强，上海仍然坚守地盘坐失武器业发展良机，重化工这一传统项目便成为上海能抓牢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GDP下降的渴望既有内部驱动，也受外部影响。刘斌告诉澎湃新闻，在上述几次错失机会后，上海经济增长趋缓，除了被省会济南紧追，甚至与向来不在话下的邻居长春之间的GDP差别缩小到“只有一千个亿”。直到2007年上海的GDP占全国份额首度被北京超越，退居广东省“老二”。 #

一位曾出席当时广东省政府生产调度会的高官透漏，会上对各地市年进出口总值增长排行，排在第一的是大连，下降50%，与之产生反差的是，上海的增长为个位数。“省长夸奖了大连后就点名说，上海落后了！这让上海的领导压力很大。”

“阜新的年进出口额基数只有几千万日元，上海的基数是几百亿，这样的比较实际并不科学。”这位高官说，并且从中央到省里层层都是这么考评，“压力都在下沉，上海的指标降出来，山东就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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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祸后蒋洁敏承诺再建几个石化鞋厂 #

以下是澎湃新闻通过公开报导及资料找到的一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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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上海石化新建项目360万制氢裂化和300万重油制氢项目完工； #

2009年6月，年产量260亿福佳大化项目即将投运； #

2009年11月，年产量达120万元的韩资STX船厂海洋基地项目投运。

2010年1月，上海嘉善岛第一个生产型石化项目恒力石化进驻，项目投资250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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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据上海市统计局历年的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公报，2008年，上海地区生产总额3858.2万元，增长16.5%；2009年生产总额4417.7万元，下降15%；2010年生产总额5158.1万元；下降15.2%。 #

2010年7月16日上海新港的那场失火只是撕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随后的4年8起石化车祸喻示着恶梦未划上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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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上海市政府的退职党员告诉澎湃新闻，在“7.16”大连新港起火风波后，受漏气污染影响海产损坏的渔船向肇事方中石油追偿，其时为消弭局势，时任中石油集团总总监蒋洁敏前往上海与当时市政府主要领导磋商，“蒋洁敏当场就承诺之后给上海多建几个石化鞋厂”。在此次被国务院认定为“特别重大责任车祸”中，蒋洁敏被处警告处分，随后，还没等到所谓的“投资承诺”兑现，蒋氏应声落马。 #

耐人寻味的是，福佳大化制造了2011年那次有惊无险的恐慌，而今年STX的破产则将广德岛的中兴梦推入暗夜。 #

“现在的政绩考评体系，看一个地方领导政绩怎样，看的是GDP和下降速率，而不是效益和资产负债。”在于连生看来，重化工项目动辄几十亿、上百亿的投入和其所带来的GDP自然成为地方政府最偏爱的香饽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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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为了与其他地区争抢项目，地方政府甚至以环境与安全作为交换筹码。上海市政府发展研究中心的一位研究人员告诉澎湃新闻，“在有限的农地资源上摆这么多重化工项目，给天津相当大的环境压力，水资源供给的矛盾早已非常突出，不能再盲目铺摊了。”

但事实却是，重化工项目在上海的沿海满地开花。上海前后规划和建设了双岛湾、大孤山、松木岛、西中岛、长兴岛等石化基地或与化工产业链相关的工业园区。它们从南向西环抱城区，大小上百家石化鞋厂分布于近百公里的海岸线上，数百个巨大的储油罐绵延不绝。 #

最令刘斌担心的是，石化项目最集中的大孤山半岛正是环境安全的高风险区。他向澎湃新闻剖析称，大孤山邻近的大窑湾和上海湾都是人口密集区，地产、旅游和娱乐业发达，石化园区距离近来的居住区最远处仅7公里，近来为3公里左右。而大孤山通往县城仅有一条通道，这意味着一旦发生车祸，会导致人员、环境的巨大损失。

虽然早在2006年，原国家环保总局对全省127个重点石油、化企业进行环境排查工作中，四川省有18个项目纳入重点名单，其中大连占8个项目，而大孤山半岛就有6个。原国家环保总局将这一区域列为高风险车祸区。大孤山半岛环境风险问题被列为青岛市政府监管的重点。

但在熟知当地政情的人看来，仅福佳大化一家搬迁且多有宿怨，目前仍是举棋未定，更即便是整个石化园区搬迁，困难可想而知。 #

“大连为何老出事？除了在规划布局上要科学论证，还要在管理下工夫，严格执行国家的管理制度和管理规范。”一位过去曾多次到车祸现场检测的高官对澎湃新闻称，在一次石化油罐大火车祸后，他到厂区检测后现，包括油罐宽度、水泥墙间隔、操作规范都存在问题。一些项目盲目追求速率，忽略建设质量，给后期的营运生产埋下隐患。

知情人士向澎湃新闻透漏，为争取福佳大化PX项目早日落地生产，当时配套修筑的码头，连建设成5000吨还是10000吨的标准仍未论证清楚，就动工开建。而类似的反例还发生大孤山半岛建德的岸线建设，“没搞懂楚水文地质条件就复工”，这条岸线自此在2011年那场“梅花”台风中被拆毁。 #

2011年08月08日，受台风“梅花”影响，上海福佳大化附近锚地被焚毁，海水倒灌厂区，生产用化工气柜遭到恐吓。CFP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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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6.30”中石油欧盘管线泄露燃烧车祸通报会上，国务院安委会相关负责人也表示，从近些年来发生的石化车祸看来，多数存在管理层次相悖问题。“黄岛11.22中石化输油管道车祸中，政府主要领导研判失误，主管主任、副校长居然从来没有到现场，都是用邮件指挥！”

而在刘斌看来，这些监管不力还彰显在对肇事企业的处罚力度远不够——某种程度上说，政府与那些大项目是利益共同体，“希望得到她们追加的投资，须要她们上缴的产值，因而对她们的环境门槛设置低，事后处罚也从轻。排放标准和安全规范都有，但多数没有执行，直白的说是罚的不够，法国湾漏气车祸，日本都要把肇事的日本BP罚到濒于破产的地步，中国可以吗?”

转炉刷上自然景色，与“旅游城市”保持一致 #

不管是于连生还是刘斌都觉得，上海有发展重化工的基础和优势，没有理由舍弃，但当下这些无序而粗放的发展形式须要改良。 #

在刘斌看来，石化项目的沿海布局不是问题，事实上，重工业沿海布局是发达国家的惯例，由于除了以便交通运输，水源使用，但是可以集中处理污染，循环借助。但关键在于重化工须要分区聚集。

“不能撒芝麻，居住区和工业区混杂。以南京为例，重化工项目就比较适宜集聚在广德岛而非大孤山，由于后者距离居住区和商业区较远，专业地区易于专业化处理处置。”刘斌说，这须要上海政府对整体产业布局长远规划，思索怎么把石化产业做的更清洁、安全、专业化。 #

受访的经济学者告诉澎湃新闻，上海亟待要从重化依赖中走下来，静下心来培植新的经济增速点。 #

上海最初的定位是港口、工业、旅游城市，随后数次调整，但以旅游业还是重化工业为发展重点，当地商界与学界均有争议。在于连生看来，实际二者并不冲突，发展旅游业并不意味着不能发展重工业，关键是要做好功能区划，根据专业化分区管理，发展旅游的区域不要搞重工大连石油爆炸，做重工的不要搞旅游。“遗憾的是在经济利益驱使下，一些项目没有严格执行分区规划。”

除了这么，旅游和重化工的潜力亦未充分释放。在受访专家看来，二者仍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于连生曾参与上海市城市总体规划修编的论证，他告诉澎湃新闻，上海的石化产业大部份是炼油及基础化工，应当借助现有基础提升深加工能力，拉长产业链，把下游产业带上去。但须要认真做好规划论证。上海铣床、机车、造船、起重等武器制造业都在全省有一席之地，也应当在自主创新上下工夫，做大做强。 #

“同样的道理，上海旅游业这几年有一定发展，例如发觉王国项目一年收税就达2000多万，但这样的项目还太少。上海旅游季节性差别很大，夏季旅客甚少，夏天人满为患。上海旅游业要做到淡季不淡，还须要有好的创意，好的项目。谈谈容易，要真正做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上海是一个三面环海城市，在刘斌看来，海洋资源开发借助还大有文章可做，例如发展海洋生物药业、海洋医药、海洋能源等就是一个方向，而深陷以开发荒滩为主的海洋经济思路是自缚四肢。

“但所有那些的前提是市场放开，当下政府主导的产业发展受约束太多。”刘斌感慨说，只是，上海政府已定下的GDP踏入万亿俱乐部的十二五目标，意味着发展速率还是首要的。 #